这是我终身难忘的一段经历。
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,日寇向我华北大举进攻,国共两党虽已提出合作抗日,但国民党反动派对南方红军游击队,却一面谈判,一面调集大军进行“围剿”。
那天,湘鄂赣军区机关被敌人包围。在突围中,我的脚板被子弹打穿了,想要跟上部队很困难。傅秋涛同志安排我暂时留下,隐蔽起来,并派卫生员、警卫员和挑夫老柯3个人照顾我。临别时,秋涛同志抓住我的手说:“启龙同志,你在这里坚持下来,战斗一结束,我们马上回来接你!”我向他表示:“只要我还活着,就一定坚持在这山上!”
部队走远了,我们4人开始向山上进发。这时,我的脚伤势严重,血流不止,已经失去了走路的能力,只能用布条把受伤的腿扎紧, 让老柯用手臂横托着我走,把他累得直喘粗气。翻过几座小山头,我实在忍不住了,一再要他放下。他低声对我说:“不能让你走,我要对你负责啊!”
由于一路上流血过多,我昏迷了好几次。醒来时,看见周围站着3名同志,一个也没有少,心中不觉一阵高兴;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,不觉惊住了,我的脚被绳子扎着吊在树杆上,脚板上包着布,肿得老粗。“首长,你痛吗?”老柯看见我醒了,赶忙走近我,从他满带倦容的脸上,还能看清留着几点泪痕。我再看两个“小鬼”,脸上也挂着泪珠。我的同志和战友,为我的生命安危担忧了一夜。
他们还说,昨天天黑后我昏了过去,正在紧张时刻,敌人又摸上来了。先是卫生员发现后面有火光,等听到声音,敌人已经走近了。还是老柯有智谋,叫两个小鬼抬着我,爬进可以隐蔽的小岩洞,避开了敌人的搜寻。敌人走后,他们托着我,躲到一个岩石峭立的树林子,想不到敌人又逼近了。老柯叫小鬼们守着我原地不动,自己跑到树林里去引开敌人,敌人朝他一边打枪一边追赶,幸好没有打中。
“他回来还不多久。”警卫员说完,看着老柯。我知道他不习惯别人的表扬,但还是说:“老柯,多亏你!”
天刚亮,按照老柯的建议,我们又隐蔽到一片树多的林子里。结果,又遭遇了敌人,只好与敌人玩起了“捉迷藏”,几次险些碰到。不用说,这样下去是危险的。但敌人在山的四周都安上了哨兵,我们根本无法突围。后来,我们找到了一个能容几个人的大岩缝,我躺在里面横伸着脚,他们三个依次坐在我的旁边。敌人搜得好紧啊!脚步声几次从洞顶上响过。我们在那里过了一天一夜,只吃了一次干粮。
夜半,我们正睡着,一场骤雨把我们淋得透湿。警卫员问我:“首长,我看咱们这样呆下去不成,部队哪天才能来呢?”
“怎么,情绪不高?”
“不!”他听我说他情绪不高,几乎跳了起来。“我的意思是,先下去个人找找部队,弄点米来;否则,即便部队派人来找,我们躲在这里又有谁知道?”他极力请求由他自己下山,我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。
他走后,我们眼睁睁地坐了一夜,一直盼到太阳探出头来,还不见小鬼的影子,大家不禁担忧起来。
为了更好地隐蔽起来,我们搬到不远的另一个洞子里去住。这里可以看到原来的岩缝。我们在殷切的期待中又过了一天一夜。每当听到一点声音,就希望是小鬼回来,可是每次“光临”的都是敌人。
天亮了,我们上山已经4天了,仅有的一点干粮已经吃完,小鬼下山足足也有三十来个小时了。老柯躲在岩洞里实在憋不住了,就探出身子在外面活动,卫生员也忍不住想下去看看,我心绪很乱,而讨厌的脚,在这时又开始痛起来。说也奇怪,自从昨天中午起,就没见敌人。
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。“老柯,老柯。”小鬼那清脆的嗓门声响起。“山上有敌人,他怎敢大声叫唤,恐怕这里面有问题。”老柯带着疑惑的口气说。我们3个人努力注意着那个岩缝,只见小鬼肩着一只米袋,腋下挟着一只母鸡,右手还提着一个小包,一边走,一边拼命地叫着。他急匆匆地走到原来的石缝,发现我们不在,一边乱转,一边大声呼唤,竟急得哭了。
“回答他,老柯!”我激动地说。
“不,首长,还是我一个人先出去看看。”老柯说完,忽地从旁边窜了出去。
“小鬼!”老柯轻轻叫道。
“啊!老柯!”小鬼几乎惊叫起来,用手抹把脸。“首长呢?首长在哪里?”不等老柯回答,小鬼拉着老柯就要走。老柯看到小鬼这样真挚,也深受感动,打消了一切疑虑,带着小鬼来到我的跟前。原来他当天下山以后,一时没法找到部队,决定买点粮食回来。却听到老百姓说国共合作了,他不相信,连夜找到了当地的秘密工作同志,证实了这个消息,他高兴极了,要了一副担架,就没命地往山上跑。
我永远也忘不了老柯和两个小鬼!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,但现在回忆起来,使我深刻体会到,同志间的革命友谊是多么珍贵啊!